作為在各種天才身邊長大的孩子, 菲奧娜一度對自己充滿懷疑。

為什麽別人過目不忘，別人心算能力超強，別人邏輯推理滿分……好像全世界, 就只剩下她一個普通人。

到今天，她終於明白天生就會是什麽樣的感覺了。

托尼為她請的油畫老師同樣色感敏銳。老師指定了一個顏色, 菲奧娜跟著調出了相同的顏色，師生倆都認為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，在一旁蹭課的克林特卻哇哇大叫。

“為什麽我的藍和你們的藍不一樣？”他看著明顯不是一種顏色的顏料板, 發出不解的提問。

老師拿了這些顏色, 菲奧娜拿了這些顏色，他也拿了這些顏色。

再加入另一種，再攪一攪，明明步驟一模一樣, 怎麽效果會差這麽多？

經驗豐富的老師都不用看就知道：“分量不同，沒掌握好比例。”

克林特追問：“那正確的比例應該是怎麽樣？”

“適量, 憑感覺吧。”

克林特：……告辭！

他去問一旁的菲奧娜：“菲菲, 比例是怎麽調，你怎麽就能做到完全一致？有什麽竅門嗎, 說給我聽聽。”

菲奧娜一臉茫然：“沒有啊, 我就照著做, 可能是運氣好吧。”

克林特：……

克林特憂傷地離開了油畫教室。

菲奧娜不明所以：“老師, 他為什麽要走，是我說錯什麽了嗎？”

老師：“沒有啊, 是他太笨了，連調色都不會。這不是隨便試一下就能成功的嗎？”

菲奧娜懵懂地點頭。

直到克林特在餐桌上哭唧唧地抱怨, 感覺脆弱的心靈受到了傷害, 菲奧娜才意識到, 原來這不是“人人都會。”

是屬於她的天生就會。

這種感覺……很平常。

就像是每天都要喝的牛奶，每天都要做的訓練，每天都能呼吸到的空氣那樣平常。直到現在，她仍然覺得天才的稱謂離她很遙遠。

確實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。

但菲奧娜更喜歡這樣，她和其他人的相處並不會因為突然顯露的天賦發生改變，這很好。

某一個瞬間，她突然為自己過去的，那些自卑的小心思些許釋懷。

天賦從來不是什麽鴻溝，有了又能怎麽樣？如果，如果她沒有總是逃避，也許就能和其他人相處得更好……

覆仇者們的交談聲打斷了她的恍惚。她像是飄蕩的氣球，被繩子拽回此刻所處的地面。

多想過去的事情無益。這裏，才是她生活的新世界啊。

晃了晃頭後，她向托尼提出：“爸爸，我已經請假三天了。在正常條件下，我的傷應該恢覆完全，不會留痕跡啦。”

史蒂夫也讚成：“菲菲確實該早點回學校上課，不能耽誤學習。”

“嗯，那我晚點給你的輔導員打電話，通知她這件事。”

托尼想起了什麽，說：“對了，關於你的同學，好像是叫……莎拉？我調查到一些事情，也許你會想知道。”

“之前在網上爆料你同學們來賺錢的人確實是她父親，不過他和莎拉的母親離婚很久了。如果莎拉堅持說她並不知情，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
“事實上，鳶尾花中學的校領導也正是因為查到了這一點，才沒有理會其他人要求開除她的事情。”

菲奧娜有些呆滯：“那他們為什麽……”要這樣針對一個無辜的人？

托尼一頓，考慮再三後還是決定說實話：

“好吧，我不得不告訴你……那孩子的母親只是普通上班族，莎拉是成績優異特招入學，減免第一學年學費，後續還有嚴格的考核。但她入學後表現平平，不夠獎學金標準。你也知道，鳶尾花的學費並不便宜。”

普通人賺的薪水絕對付不起貴族學校的學費，莎拉的父親固然利用了她，但爆料賺到的巨額財富大部分都投資了女兒的教育。

莎拉對任何人都沒有惡意，但她能接受更好教育的機會，卻是間接通過傷害別人換來的。

“難怪，她從來都不會反駁別人，特別害怕別人會討厭她……”

菲奧娜心裏亂糟糟的。她能責怪誰呢，莎拉和這件事完全沒關系嗎？可是她實實在在地享受到了傷害別人帶來的利益成果。

史蒂夫皺起眉頭：“不夠標準就要讓別人退學，霍華德可不會讚同這個。而且，當時我們給菲菲選學校的時候，不是以校風自由為條件嗎？”

“對正常交學費的學生來說，這一點上確實做得非常好。”

娜塔莎補充道，“但是一所學校始終需要榮譽，聘用的校園領導也需要拿得出手的成績，壓力自然轉移到另一批人身上。雖然他們會負責給不達標的學生推薦其他學校入學，不過……”

她攤手。另一所學校的質量怎麽樣，光看並不闊綽的莎拉父母舍得砸錢就知道了。

托尼捂臉：“好吧，好吧，我知道這是我多年不過問造成的結果。我父親的初衷是建一所讓學生們自由成長的學校，卻沒有找到懷有同樣理想的教育家。”

這對於無所不能的鋼鐵俠來說，算是一個不小的錯誤。在菲奧娜面前坦誠這一點，多少讓他覺得有些丟臉。

“我會退還她的學費，和那些主任教師們好好談談。”

肯定會有一部分教師離開——但世界上進行精英教育的學校太多了，這些很優秀的教師們能找到更合適的去處。

對於托尼來說，他的初衷只是想讓菲奧娜有一個快樂學習的地方。

好吧，他勉為其難地承認，也包括繼承霍華德的理念，但這種想法只有一點點。

還沒有他的指甲蓋那麽多，沒有。

托尼顧慮著他的形象，菲奧娜卻無暇思考這個。她理不清楚思緒，就像是磁場混亂而失靈的指南針，不停地轉圈圈，找不到正確的方向。

菲奧娜心裏不願意認為貝拉是壞人，可是她確實在欺負莎拉，但貝拉又是受害者……

侵犯隱私權都不構成犯罪標準，莎拉父親所付出的代價遠遠比不上獲得的好處，可謂是性價比超高。

這件事最無辜的人本應該是莎拉，但她的學費來源於她父親的不正當收益。

就算托尼把錢退給她，難道她還能依次發錢給貝拉她們，彌補父親犯過的錯嗎？沒有人會稀罕那些錢。

誰來為這件事擔責？莎拉的父親只是想讓女兒擁有更好的教育，制定嚴苛標準的校領導也在入學前告知過，沒有人逼迫莎拉做選擇。托尼說是他的問題——可是這怎麽就能怪到他身上？

菲奧娜茫然地發現，好像沒有一個純粹的，標準的，與正義背道而馳的反派。

如果，如果她是英雄，她應該打倒誰？

“現實就是這樣，親愛的。”

娜塔莎揉揉她的頭發，“沒有那麽多好人和壞人。很覆雜，是不是？”

她之前被保護得太好了。

看著小菲奧娜不知所措的眼神，幹幹凈凈，一塵不染，如同她有限的人生經歷。

“那我應該怎麽做？”

她向覆仇者們求助，期盼著能獲得一個正確答案。

她實在是想不出來，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。

“你可以自己決定。”

出乎意料地，一向被她視作精神導師的史蒂夫沒有給她指明方向。

“反正你肯定不會選最糟糕的選項。那剩下的，無論你想怎麽做，其實都不算完全正確，也不會完全錯誤。”

“我們——覆仇者聯盟，總是在不停地做這樣的選擇。我們也不知道，做出這樣的決定後，會變得更好，還是更壞。”

菲奧娜嘴唇動了動，被克林特搶白：“嘿，什麽都不做，其實也是一種選項哦。”

被說中了……

還沒有徹底擺脫鴕鳥心態的菲奧娜小臉微紅。她確實在想，如果做什麽都可能會傷害到另一邊，那為什麽要做選擇？

娜塔莎順著往下撫摸她的頭發，告訴她：

“當兩方力量不均衡時，就不存在真正的中立。”

“選擇沈默，將來也要承擔袖手旁觀的代價。因為我知道，你和托尼一樣，都是責任感爆棚的人。”

被點名的托尼不太高興：“餵，別給安妮那麽大的壓力，你們這些成了精的叔叔阿姨們。”

他看向史蒂夫，“還有這位老人家。”

史蒂夫：。

“我說過，這個梗一點都不好玩，托尼。”

“是嗎，我覺得挺有意思的。”

#今天的托尼也在皮癢。

菲奧娜不想看他們爭執，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托尼一腳。

這不算禮貌，但反正沒人看到嘛。

而且是托尼，沒關系的。

全世界最溺愛女兒的父親鋼鐵俠果然沒有因此不滿，反而很配合地收起了讓隊長看著就生氣的表情。

嗯哼，雖然他的一言一行始終貫徹著爭取把史蒂夫氣死的方針，但優先級當然要放在哄女兒開心後面啦。

他早就不屑於和隊長扯嘴皮這種低級趣味了，能讓安妮高興，才是他最有成就感的事情。

洞悉了一切的娜塔莎露出微笑。

她將話題帶回剛才的內容：

“所以，菲菲，你想好自己該怎麽做了嗎？我知道你想改變這種局面。”

比起托尼只想把女兒保護在羽翼下的想法，娜塔莎更看重菲奧娜的獨立性。

是的，她很脆皮，是需要人呵護的女孩——那就更應該學會獨立了。

世間萬物都會變，只有學到的知識，增長的經驗永遠不會背叛她。

這大概是東方那句古話，父母之愛子，則為之計深遠【1】。

當然，此處沒有內涵托尼的意思。

菲奧娜誠實地回答：“我還沒想好。不過我會認真想的，自己想。”

雖然毫無頭緒，但她有種預感，也許最終選擇會和她的過往作風完全不同。

就像史蒂夫說的那樣，她無法預料會變得更好，還是更壞，或者在其他人心中，關於好壞的定義並不一樣。

但她——還是決定，應該要做點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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